香港二樓書店 > 神州內外東走西瞧

推薦序一　

努力變成自己希望成為的樣子

白舒榮

　　結識立秋是在印尼峇厘島。

　　二○一○年九月，亞洲華文作家協會在印尼著名的旅遊風景區峇厘島舉辦「亞洲華文作家第十二屆會員代表大會」，首次見面的立秋送我一本她的《新移民小說研究》。知道新加坡有不少中國大陸新移民，但立秋的出現，尤其她還是位寫作人，讓我十分驚喜和意外。

　　再見立秋也是在會議中，她已定居澳大利亞墨爾本。

　　如今遷移不算稀罕，但立秋的新身分，還是讓我感到世事多變的突然。

　　雖然見面多次，但讀了她的《神州內外東走西瞧》這本散文隨筆新著，我才算真的認識了立秋。

　　《神州內外東走西瞧》生動展現了立秋在中國、新加坡和澳大利亞的生命軌跡。對大學為之奠立《敘事學》理論基礎的胡亞敏、教會她如何解讀作品的碩導王文平，及引導她建立自己理論的博導陳思和等三位教授的深情追憶；對父母親人的感恩抒懷；對她教過的學生的殷殷冀望，讀來都十分感人。

　　一些遊記類散文為我所喜。我從未敢有雄心壯志登臨幾近垂直的華山，卻有幸跟著手腳並用攀爬上華山頂的立秋看日出，只見「就在大家的屏息中，一個完整的、金紅色的球體完全浮出了厚厚的雲層，整個世界似乎頃刻之間變得鮮亮起來。圓圓的、充滿質感的球體在無邊的雲海上冉冉上移。天邊那剛剛走出黑暗的雲海，看上去非常厚實，宛如綿延無盡的雪白的棉堆，在山風的吹動之下，那些『棉堆』不停地波動起伏，湧動不止。一時間，雲借風勢，風助雲移，竟成風起雲湧之勢。」（《登華山記》）

　　也是立秋讓我認識了陌生的邯鄲，對這座在心目中沒有多少地位的中等城市，刮目相看，肅然起敬：

　　「從西元前四三○年至西元一一三一年，歷史上在邯鄲境內建立的政權有魏國（魏文侯）、趙國（趙敬侯）、曹魏（曹操）、北齊（高洋）、夏（竇建德）等；僅在戰國時期，邯鄲作為趙國都城就達一百五十八年之久，是古中國北方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如今的邯鄲擁有十多條文化脈系，包括趙文化，毛遂、女媧、鄴城、石窟、大名府、磁州窯、廣府、運河等文化，內涵博大精深，風格豐富多彩。」

　　立秋對她在新加坡過中元節的描述，令人大跌眼鏡，大開眼界。想不到以英語立國、面向西方的新加坡，對中華傳統的這個鬼節，不但比我們重視，而且過得豐富多彩有聲有色花樣翻新：

　　「每逢農曆七月，新加坡的華人必定會隆重舉行『慶讚中元』活動，全國各地，無論是商業區還是組屋區，都可以看到慶讚中元的紅色招紙，張燈結綵、設壇、酬神。在小販中心、高樓的電梯口甚至寫字樓的門口，常常貼著對開大小的用紅紙黑字寫著的『慶讚中元』的繁體條幅，寺廟也分別建醮，街頭巷尾上演地方戲曲助興，呈現一派熱鬧非凡的景象，而最讓人感到這種慶讚氣氛的是每年遍佈整個島國的成百上千的七月歌台。」（《七月歌台》）

　　新加坡人把民間祭祖敬神、普渡陰曹地府餓鬼的中元節，加入了經濟因素，甚至將一場帶著宗教色彩的紀念活動演化為現代商業競技場。可謂傳統而現代，為古老節日注入新血液，賦予其新的生命力。

　　立秋遊記的內容遍及大中華地區、東南亞多國，及她定居的澳大利亞。它們不是她遊蹤的簡單記述，寫景狀物也非旅遊手冊的變相仿製。帶著做學問做研究的虔誠嚴謹縝密和深思熟慮，她把每一次行蹤敘述得紮紮實實，行文綿密，理性而文采斐然。

　　遊記與小說和散文同樣，都是一種敘事藝術。立秋大學時代鑽研過「敘事學」。二十世紀誕生於法國的「敘事學」，簡單來說就是關於敘述本文的理論，它著重對敘事文本作技術分析。研究如何分析文本的創作藝術，當有益於文學創作者本人在創作實踐中，對自我技藝的提升。

　　《神州內外東走西瞧》內容豐富，涉獵廣泛，其中最吸引我、留給我印象最深，最令我感佩的，當是立秋的不斷進取精神。

　　立秋出生在湖北東部鄂州。鄂州在帝堯時為「樊國」，夏時為「鄂都」，殷商時為「鄂國」，三國時孫權在此稱帝。春秋戰國時期的楚王熊渠，分封其子熊紅到鄂州為鄂王，修築鄂王城，或說這便是湖北簡稱「鄂」的由來。看來鄂州亦屬人傑地靈之地。

　　兒時的立秋家住鄂州偏遠農村，小學一年級課堂設在她家簡陋的堂屋，家裡現成的長板凳充當課桌，小矮凳是學生們的座椅，不夠的話就搬幾塊磚壘。村裡木匠做的人字形黑板，在老師的用筆時搖搖晃晃，發出沉悶單調的吱歪聲。她在這間堂屋讀完一年級，又在村裡養白木耳的倉庫讀完二年級。三年級時不得不轉到鎮小學，每天往返十二里。

　　借住，租房，住校，不斷轉學，靠著鍥而不捨的刻苦勤奮，好學上進，一九八五年她順利考入武漢華中師大中文系。

　　畢業後任教、戀愛、結婚、生子，似乎一切也就安定下來，從此過著三口之家的幸福小日子。卻因為住房變動，丈夫到了上海工作，她每天上班需要抱著一歲小兒披星戴月，往返四個多小時。遂萌發了調動到離家較近的單位任職的願望。

　　沒有顯赫背景，沒有得力援手，調動工作無望。無奈之下，她做出了另一個選擇：考研，去攻讀碩士學位。她想通過考上研究生，憑真本事自己幫自己，不但可以解決調動問題，還能得到專業提升，將來會有更多的選擇餘地和生存空間。「這世界真的沒有什麼救世主，一切全得靠自己。」她感覺「《國際歌》好像就是唱給自己這種人聽的。」

　　這時的立秋已經工作七年，卻要與那些即將畢業或畢業不久的小年輕競爭，顯然不占上風。更加剛買了房，需要配合裝修。她每天隨身帶著書到新房給裝修工人開門，同他們商量裝修方案，時不時親自去買裝修所需的各種配件和材料。忙罷繁瑣事務，剩下才是她看書複習時間。沒有更好的地方可去，又不能影響工人作業，她常常就在新房裡選擇工人暫時不到的角落坐下看書，等到工人要用這個角落，再換到另一處，坐在裝修材料上埋頭苦讀。每天工人完工，她鎖上門，回到臨時租住的棲身之所，「晚餐時胡亂吃點什麼，然後又開始題海大戰的夜生活」直到深更半夜，累得筋疲力盡，才上床倒頭睡去。

　　小兒由奶奶帶到鄂州鄉下，丈夫去了上海，她每天忙碌之餘，心中既擔心幼兒，又牽掛遠在外地的丈夫，更要塌下心讀書，一顆心兵分三路。

　　一九九六年四月，她終於如願考上母校研究生，重返華師校園，再次成為莘莘學子中的一員。碩士畢業後在上海工作未久，她隨丈夫再度遷移。這次出了國門，落足東南亞新加坡。

　　肩負著在異國立足謀生的重擔，為了能得到比較理想的工作，她再次決定深造。終於在職攻讀完復旦大學陳思和教授的博士學位。其中付出的努力和艱辛可想而知。

　　立秋在新加坡十年。二○一一年，也是因丈夫工作變化，全家移民澳大利亞墨爾本。又是新的環境，又面臨新的謀生壓力，她再接再厲，擁有了蒙納什大學、皇家墨爾本理工大學和斯威本理工大學學歷。如今在墨爾本從事教學和管理工作，並致力於散文創作、文學批評、中英翻譯，擁有澳洲專業筆譯和口譯資格以及口譯、採訪、編輯與報導經驗。

　　美國暢銷書著名作家西德尼．謝爾敦在他的小說《午夜情》中有這樣一段話：「在一定程度上來講是這樣。我們被賦予自己的軀體，自己的誕生地和生活中的位置，但這並不意味著我們不能改變現狀。我們有可能變成我們想要自己成為的任何樣子。」

　　立秋跋涉過自己的誕生地和生活中的位置，通過堅韌不拔的頑強拼搏，終於將自己改變成自己希望成為的樣子。

　　＊白舒榮：中國作家協會會員。編審。畢業於北京大學中文系。香港《文綜》文學季刊副總編輯、世界華文文學聯盟副秘書長、中國世界華文文學學會副監事長、世界華文旅遊文學聯會副理事長。曾任中國文聯世界華文文學雜誌社社長兼執行主編，中國作家協會台港澳暨海外華文文學聯絡委員會委員等。出版《白薇評傳》、《自我完成　自我挑戰─施叔青評傳》等著作多部。